我經常問自己,特別是在頭痛欲裂而止痛藥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時候:為什麼不乾脆認輸呢?為什麼我明明不怕死,卻總是捨不得放下目前擁有的一切,例如是大學學位,例如是走路的能力,例如是我不真的很享受的兼職工作?
答案大概就在這裏:「你好想逃跑,好想拋下一切去環遊世界,好想大哭一場然後退學,可是你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,因為無人可以告訴你,倒退的速度有多快、倒退的時間有多長,還有你到底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倒退。是雙眼先看不見,還是認知能力先退化呢?是直接抽筋失救致死,還是先慢慢磨個三五七年才終於畫上句點?」
同事無意中發現我的抽屜裏收藏着一大堆止痛藥,也看到我天天在吞不知名的藥丸,好奇問我那是什麼,我每次都假裝輕鬆笑着回答「營養補充品」;同事還說覺得我愈來愈瘦,連飯也愈吃愈少,問媽媽知不知道這件事,叫她帶我去看醫生。我只好胡亂捏造各種理由:我正在減肥、學業壓力太大、最近食欲欠佳,來應付不知情的旁人對我的關心。
我仍然在過着一天吃一餐,間中倒飯盒的頹廢生活。在難得有精神和胃口,而且走得動的日子,我會照常外出逛街,雖然逛不了多久便疲倦不堪。我成績算不上優異,但在不斷翹課睡覺的節奏下,最後一年的課業尚且跟得上,功課也準時交,該應考的招聘考試亦從未缺席。
我不是逞強,也不全然是不甘心放棄所有,之所以選擇硬撐,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距離終點還有多遠。既然沒有一走了之的本事,我便唯有堅持下去。誰說倒下之後就能一勞永逸呢?如果認輸不代表永恆的終結,而必須先經歷漫長又殘忍的倒退,那麼我寧願餘生都站在與疾病對抗的戰場上,當一個永不言敗的戰士。